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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主公,雨中有客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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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呲啦呲啦————!!”

“哐啷哐啷!!!”

“——轟轟轟轟轟!!!”

某個位於東北角的院子內忽然滾出一道道翠竹的尖銳嘶鳴……

門口兩名聽了十幾年的家仆此刻卻早已雷打不動地打起盹來,如果這會兒沒有惱人的雷聲,指不定還能聽見兩人洗微地呼嚕聲。

屋內又是咣當一聲,鏤空的門板似乎都要被震脫落了,終於有一人被這潑天的噪聲驚醒了。

圓臉蛋的家奴擦了擦嘴角的口水,迷迷瞪瞪間瞥見回廊盡頭燃起了一束柔光,待他仔細揉了揉眼皮,立馬嚇得整個人都挺直了腰背。

“平子平子,快醒醒,夫人來了!”他急忙忙扭頭叫醒旁邊還沈溺於美夢中的同伴,對方卻依舊毫無反應,他急得直接一腳踹了過去,誰成想這一腳可把對方嚇得不輕,那名叫平子的家奴還以為府中遭賊人搶劫了,當即狠狠一拳頭揮了過來。

“嗷嗚~~~~!”

一道驚天慘叫使得屋內的動靜終於停了下來。

“你們倆大晚上的成何體統!”王氏皺著眉訓斥兩句,轉身便要去敲門,誰知那胖臉蛋家奴一馬當先擋在門前,笑嘻嘻討好道,“夫人,二公子已經歇下了。”

“胡說!你當我眼瞎呢!”她指著門縫映出來的些微光亮,“蠟燭還沒吹,他睡得什麽覺?”

說罷微微移動步伐又要拍門,家奴忙跟著她動,急切擋在她面前說,“夫人,二公子是真的睡下了,您也知道公子他怕黑,夜裏忘了關燈也是常有的事兒,這會兒您進去肯定是要吵醒他的。”

“你給我讓開!”王氏壓根不想聽他的胡言亂語,猛用力拽過人,剛一擡手,屋內就飄出一道迷蒙懶散又浮誇的聲音:“誰啊……”

“還能是誰!你老娘我!”王氏把門拍得哐哐哐響,“臭小子你再給我裝睡不開門,小心我回去告訴你爹你最近幹的好事,別以為我不知道,你又偷偷瞞著他把後院裏那排金鑲玉給砍了!”

“我告訴你,你再砍可就真沒了!”

“我數到三,給我開門!”

“一……”

屋內的陳音音正比劃著鋸齒圈腿坐在地上,頭上還頂著一層白花花的竹屑,他後面橫七豎八散落了一地新鮮竹條,還有幾節已經看不出原型的木頭碎片,聽見這話後嚇得立馬脫下外袍急匆匆將東西一股腦包好。

此時此刻外面的聲音已經數到二了,他手忙腳亂系好帶子,又一腳將包袱踹到床底下,隨後胡亂抓了抓頭發,將衣服長帶半解,晃晃悠悠做剛睡醒狀走過去開門。

“三!”

“吱呀……”

門應聲而開,迷迷糊糊的少年半撐著眼皮打哈欠看向婦人,這時候蒼穹剛好浮現一道閃電,那銀白的光擦著雨水與廊檐映入少年茶黑色的眼眸,他小聲怨怪道:“阿娘,這都什麽時辰了,有什麽事不能明天再說,我還困著呢,先睡了哈……”

“你敢關一個我試試!”王氏把門一拉,使得沒骨頭似的少年差點被門板反撞到仰摔在地上,陳音音險險穩住身形,見婦人大步往裏走,忙不疊跑過去擋在她前面,雙手交握笑瞇瞇說,“阿娘你這是在找什麽?我這屋子裏烏漆嘛黑的,難道還能大晚上藏個人不成?”

“你少給我貧嘴,”王氏白了他一眼,伸手撲了撲鼻尖說,“這味兒大著呢,還想騙過我,也不看看你是誰生的?”

臭小子屁股一撅,就知道對方想拉什麽屎!

陳音音被人瞧破也不心虛,忙拽著她衣袖撒嬌,“阿娘,我就知道您最聰明了,難怪阿爹在家最聽您的話。”

王氏逡巡四周的視線收了回來,想起正事,忙從袖子裏摸出一塊青白玉佩,“你阿爹剛從外面帶回來,聽說是什麽遮汩堂的東家偷盜了玉佩,你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?你怎麽好端端的跟遮汩堂扯上關系了?”

陳月華下午回去還沒來得及找王氏問婚嫁的事,就被急急跑過來的家奴拉去做救兵了,她不想讓王氏擔心,便沒跟她匯報,王氏這會兒還蒙在鼓裏。

陳音音窘迫地接過玉佩,摸著上面的紋路說,“也不是什麽大事,最近鎮子上不是刮起了油紙傘的浪潮嗎?我瞧那東西小巧素凈,跟阿娘您最搭了,所以下午就特意過去了一趟,哎呀……”他晃了晃手裏的玉佩,“沒想到把東西落那裏了,難怪我回來找遍屋子都沒找著。”

王氏狐疑地望著他,“臭小子還想騙我。”

“哪能呢?”陳音音順勢拽著她胳膊輕晃,“我騙誰也不敢騙我英明神武的阿娘啊,”他說著話忽然“咦”了一聲,疑惑問:“誰跟阿娘說是遮汩堂東家偷盜我玉佩的?”

他後知後覺這裏面有點兒不對勁。

雖然說這玉佩是那人趁他不註意摸走的,但對方做的隱秘,還說了要還他,應該不至於這麽快就被人發現吧?還有誰會閑的蛋疼去搞一個升鬥小民?

王氏推開人,沒好氣道:“不是你身邊的人過去找你阿爹的?你怎麽還問我來著?”

“我身邊的人?”陳音音一手圈腰一手摸著下巴,揪起眉心細想了片刻,試探說:“三兒?”

見王氏點頭,他眼皮忍不住跳了跳,就要往外走,快到門邊時又被對方叫住,“下這麽大雨,你大晚上要去哪?”

“我去找三兒問清楚事情,”他說著有些生氣地雙手掐腰望向廊檐,“阿娘你不知道,這廝今天在外面可叫我丟了好一通人!”

他現在一想起這人,滿腦子都是蘇酥那句話,“他跟你一樣一樣的……”

尖嘴猴腮!

“你給我回來,”王氏走到桌子旁坐下,又慢條斯理拿起剪刀把燈芯撥了撥,“你跟我說說,遮汩堂那人的事。”

……

連著七八日都是陰雨連綿,蓬萊縣大街小巷安靜得不像話,涼風吹過時,偶有幾片濕漉漉的樹葉蘸著水珠掉離枝頭,又悠悠蕩蕩飄落在長有青苔的石階上。

然而遮汩堂內依舊每日門庭若市,好像這風雨丁點也不影響店鋪的生意。

“咯咯咯……”

三歲大的小女郎抱著玩具算盤追在墨硯身後跑來跑去,時不時發出銀鈴般的笑聲,巴圖爾的戰場則從門外轉到門內,卻仍然雷打不動地繃著黑臉。

墨硯悄悄乜了他一眼,又無聲搖頭,一邊註意著小女郎一邊跟客人做生意。

“小夥計,你這店裏的油紙傘還有多少,我家主公甚是喜歡,可否多售兩把?”一名身穿深皂色麻衣的老者微微佝僂著背,他擠開人群來到櫃臺前,臉上笑容和藹。

墨硯只稍一打量他便指了指立於門旁的木牌,“此店規矩,不論老幼,一律排隊。”

那老者聽罷仍然沒有離去,而是從懷中掏出一顆半銅的金塊,歉意道:“我家主公身子不適,最是吹不得涼風,此刻輿車就停在外面,可否通融一下?好早些回去。”

墨硯查看竹簡的手一頓,後面排隊的人聽了這話也開始躁動起來,有人甚至直接憤怒攆人了,卻被巴圖爾狼崽子似的目光盯得又安分下去。

正這時,忽聽淅淅瀝瀝的雨霧中傳來一道溫和又清潤的聲音,“那便排隊罷。”

那聲音不高不低,卻透著一股隨和與無爭世事的安詳,眾人眼睛情不自禁跟著耳朵轉動,朝那縹緲的聲源處望去。

濃如綢絮般的雨幕後不知何時停下一輛低調素凈的馬車,天青色的帷幕、素白的車簾、棕褐色的華頂,帷幔前方一左一右墜著六角宮燈,此刻正有明黃的火苗在燈罩裏微微顫動……

隨著車簾晃動,一只白皙修長、甚至能看到幾根青筋的手探了出來,簾幕微擡,茶煙色的油紙傘撐開了不大的空間,可惜那傘面壓得極低,外人只能瞧見男子曲線明順的下巴以及略顯蒼白的薄唇。

也許是下雨天風大,他耐不住寒涼,單手握拳拄著下巴咳喘了幾聲,屋內的老者立馬緊張的跑過去要攙扶他,“主公,您身體不好,怎生出來了?”

男子拿過手帕擦了擦嘴角,失笑到:“無事,我便與你一起等罷。”

“這如何使得?”老者勸男子坐回去,對方卻已經撩起下裳走下馬車,示意他進去排隊。

老者急得原地打轉,連望他好幾眼才緊張擔憂地往裏走,大堂內這時候變得有些怪異,那些先前還喊著趕人的人均不約而同伸長了腦袋朝外張望,互相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些什麽。

冷風刺拉拉灌進大堂,墨硯目光好半晌才從門外那襲天水藍的身影上收回來,當即擱下墨筆,讓巴圖爾待看片刻,自己則撩起隔間簾子去了後院。

淡淡的酒香飄入鼻腔,一扇木門被他緩緩拉開,又發覺逾矩般在旁邊急急敲打兩下,屋內的蘇酥剛把新研發出的酒水裝瓶,聞聲應了句,“進來。”

“何事如此慌張?”她把一排酒罐按順序排好,這才擦幹凈手看他。

墨硯在她耳邊低語幾句,蘇酥臉色陡然一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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